对《给评委们的思考》的异议
编者按:
《摄影报》(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办)1987年9月10日第11期发表了陈和毅同志《给评委们的思考》一文,同时报社致函国际和平年全国青年摄影大奖赛的组织者、评委曾毅同志。为进一步在我省和全国摄影界深入展开讨论,我们特将曾毅同志给《摄影报》的复信、陈和毅同志的文章及有关信函原文刊出,以期引起大家的关注,并欢迎摄影界的朋友们踊跃参加讨论。
摄影报社:
昨天收到贵社的来函并拜读了陈和毅同志的《给评委们的思考》(以下简称《给》)一文,我很高兴并乐意将《夜夜盼儿归》(以下简称《归》)的评选情况以及我本人的看法谈出来,借贵报一角与陈和毅同志商榷。
在对《给》文发表不同意见之前,我想有一点须提请大家注意:这就是对任何事情的评价都不能离开当时的客观条件和时代背景。国际和平年全国青年摄影大奖赛本身是为纪念国际和平年而举办的一次活动,比赛的影响和意义已远远超出了摄影比赛本身。正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中国代表泰勒博士给大奖赛的贺电中讲的:“我深信你们以和平为主题的摄影比赛,将为和平事业做出贡献。和平必须予以保卫的思想,必将深入所有的试图通过他们的艺术来挖掘和平真谛的参赛者以及有幸能参加授奖仪式的公众心中种下和平的种子。”征稿通知中明确指出这次大奖赛的宗旨是:“为鼓励我国青年积极参加与社会发展、维护世界和平、繁荣我国摄影艺术事业”。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下我们举办了这次大奖赛,也正是在这种带有主题性的综合比赛中,《夜》获得了轻骑杯。我不敢保证每个评委都赞同《夜》,但是同时我又相信每个评委对作品都会有自己独立的观察、思考和抉择,都会尊重自己神圣的权利。我认为《夜》的获奖是无可非议的!
《给》文开宗明义劈头第一句定论:“《夜》是一幅模仿之作,期模本为罗中立的油画《春蚕》。”《夜》的作者是否看过《春蚕》我不知道,但就两幅作品的思想内容我没有发现有相同之处,一个是对春蚕精神的颂扬,一个是对战争的血泪控诉。血衣、像片、军功章与桑叶、春蚕,风马牛不相及,更无模仿之嫌。对于白发苍苍的老人,绝不能因为绘画中曾有人画过某个角度,摄影就一律禁用。照此类推,卡希1941年拍摄的《邱吉尔》与史泰钦1902年拍摄的《摩尔根像》何其相似,把两幅名作与委拉斯凯兹1650年所画的油画《教皇英诺森十世像》放在一起看,从人物的神韵、身姿、坐态、手势以及光线、角度、构图等都十分近似,三位大师的三幅名作,按《给》文作者的逻辑推理,是否卡希和史泰钦剽窃了委拉斯凯兹的著作权?《邱吉尔》和《摩尔根像》是否是以《教皇英诺森十世像》为模本?如果不是为何这样的酷似?甚至连人物细节、神态都十分接近。在卡希拍摄《邱吉尔》和史泰钦拍摄《摩尔根像》时,是否曾参照过委拉斯凯兹的《教皇英诺森十世像》?是否也要追究卡希和史泰钦的职业道德问题?这近乎是一个笑谈。
何谓模仿?《辞海》曰:照某种现成的样子学着做。何为借鉴?《辞海》亦曰:跟着别人或事相对照,以便取长补短。模仿乎?借鉴乎?两者界限泾渭分明,岂能混为一谈!
《给》文作者首先声明自己不是“吹毛求疵”。紧接问道:“即是母亲盼儿,为何像片不是儿子而是母亲自己?既然明知儿子已故,又为何‘夜夜盼归’?”照此推理,齐白石大师的《十里蛙声出山泉》则不能算为传世名作,连蛙都不见,哪有声呢?几个蝌蚪既不是蛙、更不会发声,哪来的十里蛙声呢?岂不是让人为白石老人面赧?儿子在前线身边珍藏着慈母的玉照,以寄情思,这正体现了儿子对母亲的无限的爱。当儿子牺牲之后,母亲抚摸着儿子的遗物——被战火和鲜血染烧的军衣、照片和军功章,极度悲恸,表现了慈母对儿子的痛切思念。尽管儿子为国捐躯了,但在母亲的心目中儿子没有死,他还活着!只有失去儿子的母亲,才能深深地感受到这种人类最伟大、最崇高、最神圣的感情——母爱!
《给》文提出:“什么是摄影艺术的现实主义?摄影艺术的现实主义要不要细节的艺术真实?《夜》是否与此相符?如果不符是否允许?”现实主义自不必赘述,对于摄影艺术的现实主义细节真实性当然需要,但现实主义的最主要的特征是形象的典型性,是通过典型化方法,对现实生活素材进行选择、提炼、概括,从而深刻地揭示生活某些本质特征。典型化是现实主义的灵魂,是区别自然主义的标志。《夜》的作者生长在沂蒙山这块曾为人民革命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和牺牲的老区。沂蒙山这块奉献的土地,有多少个“梁三喜”为国捐躯、流血牺牲,又有多少个“梁大娘”为国家、为革命失去了亲人,是这些可歌可泣的英雄业绩激发了作者强烈的创作热情,从现实生活中选取了人物与事件,经过个性化和典型化的艺术创作,实现了“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恩格斯语),并通过作品的场面、情节、氛围,蕴涵作者的爱憎情怀。
尚进同志在一篇谈话中讲到:“有些同志对影赛影展中的某些获奖作品不太满意,甚至不以为然,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有这样那样的议论也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但总的说来获奖作品总是比较优秀的,因为一幅作品的获奖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内为评委们所确认,是与影赛影展的主题和提出的要求、与当时当地的各种具体情况相关联的。如果仅仅从个人的主观愿望和审美趣味出发,并不了解客观实际情况,就否定或贬低某些影展中的作品,我认为是欠妥的。”(见《大众摄影》1987年第8期)请《给》文的作者认真看看这篇文章或许稍有教益。如果把尚进同志这段谈话与本文开头讲的国际和平年摄影大赛的宗旨、背景放在一起来分析《夜》在比赛中获奖的理由和原因,就不言自明了。
做为一个评委,当我看完了《给》文之后,我却感到真正须留给评委的思考不应当是那些与评委并不相干的质问,而应该是考虑如何不断地自我完善、提高评委自身的文化艺术素质和审美鉴赏水准,使评委们迈进一个新的领域,走向一个更高的层次。
以上就是我读完了陈和毅同志的《给评委们的思考》之后的思考。谢谢贵社给我提供了这次讲话的机会。
谨此
奉达
1987年9月24日